有句話說,“一入收藏深似海,從此錢包是路人”。今天,故事的主人公——一個90后女孩誤打誤撞進(jìn)了收藏圈,目睹過那些光怪陸離的人和事后,她仿佛暴風(fēng)成長了……
01
所謂“有心栽花花不開,無心插柳柳成蔭”,說的大概就是我。
我叫小尚,90后,土生土長廣州人,收藏品鑒定收購師一枚,主要涉及郵票、紙幣、古幣等。
對學(xué)室內(nèi)設(shè)計的我而言,原本的志向是當(dāng)設(shè)計師,可實習(xí)時天天加班跑工地的強度嚇退了我。一個偶然機會,我進(jìn)入了這一行,陰差陽錯地一做就是5年。
鄭師傅是帶我入行的師傅,湖南人,一個60歲出頭的“老頑固”。他長得骨瘦如柴,微微禿頂,工作時非常認(rèn)真,從不說無關(guān)的事。
早年,他在香港干過模具工程師。但他兒時就喜歡收藏研究郵票、紙幣,后來索性沉迷到把它當(dāng)成了職業(yè)。
一晃許多年過去,他熬成了專家級別。同事說,很多媒體想采訪他,被他拒了;有機構(gòu)以高薪挖墻腳,他也不去。
2014年,我跟著鄭師傅學(xué)習(xí)鑒定郵票。他直接拿來一大紙盒郵票,說讓我分類。我以為他是不愿帶我,便自己上網(wǎng)查。這時,鄭師傅湊過來,好奇地問我在看啥。
“看怎么辨別真假郵票呀。網(wǎng)上說假郵票暗淡無光澤,紙質(zhì)滑,齒孔模糊。挺容易分辨啊?!蔽掖鸬美碇睔鈮选!熬W(wǎng)上歸網(wǎng)上,經(jīng)驗更重要。你得多摸、多看郵票,紙上談兵沒用?!编崕煾祪叭灰桓崩蠈W(xué)究做派。
我嘴上“嗯嗯”著,心里卻翻了個白眼:說那么神乎其神干嘛?
3個多月后,鄭師傅問我學(xué)得咋樣,我忙不迭地點頭,表示半點問題沒有。
那天,門店里來了一位戴金絲眼鏡,鴨舌帽壓得很低的大叔。他問了1980年版猴票的真假辨別和收購標(biāo)準(zhǔn)后,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枚“80猴”。
恰好有預(yù)約客戶上門,鄭師傅轉(zhuǎn)身迎客,低聲叮囑我,一定要等他回來。
我拿起猴票,手有點發(fā)抖。大叔瞥了我?guī)籽?,問我年紀(jì)這么小,會看嗎?
“你這枚保管不好,金黑了(‘80猴’上有層金粉,保管不好,易使金氧化變黑)。”我壯著膽子,努力模仿鄭師傅與客戶打交道時的語氣。
大叔讓我出價。“鄭師傅——”我小聲喊鄭師傅,他正跟客人講話,沒應(yīng)我。
結(jié)果,大叔伸手就要收回郵票。
可別瞧不起人!我當(dāng)即讓他出價。他說,好的要一萬二千五,他就要八千五吧。
聽到價格,我暗自竊喜。按照鄭師傅教我的等級,這種情況最低也能值九千。
02
畢竟要真金白銀交易,我難免有些打鼓。就在我猶豫時,大叔再次出價八千。說是換錢給孩子上學(xué)的,不然哪舍得出,“不行我找別家”。
我本想拖延時間等鄭師傅,可他還在忙,并且這么低的價格,我還有提成拿。于是,我光速開單,當(dāng)場交付了人民幣。
大叔走后,我比得到糖吃的孩子還開心,將那枚“80猴”拿起又放下。等鄭師傅忙完,我迫不及待地讓他猜收購價。
鄭師傅臉一沉,轉(zhuǎn)身從保險柜取出公司珍藏的“80猴”,讓我作對比。
我一臉懵,哪里不對了嗎?左右手分別拿兩枚郵票感受著,我的心忽然“咯噔”一下:我收的那枚明顯紙質(zhì)偏滑。
取來放大鏡看真票,庚申年的“庚”字左邊的“丿”是由書法寫成,并非從頭到尾油墨均勻而下,而是上面有點略淺色。而我收的票,“丿”整筆清晰順暢。
鄭師傅說他剛一眼就看出不對,才讓我務(wù)必看完等他回來。他帶我去看監(jiān)控視頻。我發(fā)現(xiàn)大叔聽到我喊師傅時,眼神飄忽不定,喉頭有吞咽動作,明顯有些慌。
意外的是,鄭師傅并未責(zé)備我:“也好,讓你長長記性。就像考試,你考不過,必須找原因。但我們這行跟你讀書考試不同,不能死記硬背。一得靠經(jīng)驗,二得靠底子扎實。那樣,不管別人怎么說,都動搖不了你?!?/p>
這跟往日的他太不一樣了。平時做錯事,他根本不會顧及你是女孩子,絕對狠狠訓(xùn)你一頓。按他的話說,“不訓(xùn)得你難受,你是不會長記性的”。
不過事后,他去旁邊小超市,又會給我們帶回幾支冰淇淋,還一本正經(jīng)地胡說八道:“剛買煙,沒零錢找,就拿了幾個冰淇淋……”
根據(jù)公司規(guī)定,我未經(jīng)師傅把關(guān)私自收下,若藏品是真,提成我全拿;但這是假的,我得全額賠償。之后,我主動找到老板,也就是我的老姐認(rèn)錯。
老姐看了眼那枚假郵票,撕成兩半:“沒事,當(dāng)姐給你交學(xué)費。你姐這些年交的學(xué)費,比你這個不知道得多出多少倍!”
不知為何,老姐這反應(yīng),比打我一頓還令我難受。
“鄭師傅讓你分票,不是為難你,是培養(yǎng)你的手感。你要分完那一大盒票,光看色澤,就能知道票不對;再上手,看看齒孔粗不粗糙,用放大鏡去看暗記,你完全能給出判斷。這都需要一步步來。就像蓋房子,地基沒打好,樓蓋再高有啥用?”
我認(rèn)同地點點頭,下決心要好好練本事。
此后,我一路跟著鄭師傅學(xué)習(xí),從一個連信都沒寄過的90后,到認(rèn)識郵票,會區(qū)分品種并有了手感,勉強成了一名鑒定員;再從感受郵票有膠無膠,到手一摸票,就能大致判斷出真假,成長為一名合格的鑒定師。
03
相比鄭師傅這樣的老師傅,客戶會覺得我這樣的年輕人沒經(jīng)驗,資歷淺。即使來了鄭師傅在忙,他們也愿意耐下心來等。
在鄭師傅的推薦下,我才有了幫李叔看郵票的機會。李叔是店里老客戶了,聽鄭師傅說,他總在每年年底拿些郵票來變現(xiàn),已連續(xù)有好些年頭。
這次,李叔拿來的郵票就像垃圾堆里撈出來的一樣。兩個紙皮箱里裝著幾個集郵本,一些郵票放在裝月餅的鐵盒子里,鐵盒子銹跡斑斑,肯定會染到郵票上去。還有一些,就只是用一個塑料袋裝著,隨便塞在箱子里空著的地方。
我剛洗凈的手才拿出一本郵票冊,就已經(jīng)沾了一層灰??上攵?,里面裝著的郵票品相能有多好?
臟是一回事,隔著口罩我都能聞到一股子霉味。對著這么差的藏品,我提不起興致,更有些不悅地抱怨:“怎么沒保管好???太可惜了,看著心疼?!?/p>
李叔笑而不答,只讓我給那些值得收購的定價就是。不收購的,他一律帶回。
散在袋子里的郵票已經(jīng)濕透。這些后期的郵票是有膠的,濕了會黏在一起,強硬分開只會撕壞,品種都看不清,價肯定是定不了的,自然被我棄在一邊。
翻看其他集郵本,大部分是90年代的,發(fā)行量極大,并沒有特別值錢的品種。
不過,盡管不值錢,但翻開里面,還是能看出主人很細(xì)心地打理過。比如,郵票按發(fā)行時間整齊擺放,旁邊還寫著批注,多少錢在哪里購買,跟誰交換而來。
鄭師傅常跟我嘮叨,說過去沒有電腦手機,大家空暇時就拿郵票出來把玩,交流郵票的設(shè)計、內(nèi)容、發(fā)行背景,相互交換一些喜歡的票種。就像他早年在香港,那些難熬的孤獨的時光,就是靠欣賞這些玩意兒度過的。
此刻,從這集郵本的外觀看,皺皺巴巴,甚至夾雜著蟑螂的排泄物。我斷定,它們并未被妥善保管,而是隨意亂扔。我搖搖頭,邊看郵票邊按計算機,快速定價。
最討厭的步驟是,每本得翻兩遍,定兩次價,怕是看漏或定錯價。若兩次定價不一致,還得來第三次。面對這樣的藏品,對我而言,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折磨。
就在我的耐心要消失殆盡時,一本外皮破爛的冊子,讓我有了意外發(fā)現(xiàn)。
04
乍看上去,它跟其他冊子并無不同,外殼也是一層灰。翻開來,映入眼簾的是第一輪的生肖郵票。
“80猴”是郵票中的首個生肖,也是生肖郵票的龍頭,發(fā)行量少,價格可觀。它到1991年的羊,為生肖郵票第一輪。除猴之外,其他價格都不高。
在第一頁,我看到的是1991年的羊方連(郵票四枚連在一起未撕開,叫方連)。隨著一頁一頁往后翻,我心想,可能跟其他客戶的一樣吧。
終于在冊子最后一頁,我看見了一個1980年的猴方連。要知道,很多收藏者都是“十一生肖”,因為一枚猴要幾千到上萬元,實在太貴,不忍下手。
這應(yīng)該就是好貨沉底吧!我眼前一亮的同時,心情又猶如曇花一現(xiàn)。
看完后,我確定這個“80猴”方連是真的,全品相的在當(dāng)時市場價能值到五萬八左右。只是李叔這個保管得實在不敢恭維,出一半價我都有點為難。
“這‘小猴子’也太命苦了,遇到這樣不識貨的主人……”我默默哀嘆著。這當(dāng)真是我第一次見到這么糟糕的“80猴”!
我怕價定低了他吃虧,定高了我也麻煩。就在我想求救于鄭師傅時,李叔卻讓我定個我不吃虧的價,說他無所謂,不用那么認(rèn)真。
這跟其他客人差別也太大了吧,誰不想自己藏品多賣錢的?
定完價后,我主動教李叔一些保管郵票的方法,告訴他,這個“80猴”方連本來起碼可以賣多兩、三萬。李叔卻抽著煙笑了。他竟說,他這錢是白撿的。
這時我才知道,李叔其實是廢品收購站的老板,這些集郵本都是那些收破爛的走街串巷收了拿來賣給他的。收了誰的他也不知道,他都是一個月整理一次,有這些就攢著,年底一起拿來賣。知道我們收購這些,還是他娃在網(wǎng)上看到的。
據(jù)李叔猜測,這些應(yīng)該是家里老人愛好集郵,想留給子孫后代的,無奈后代不感興趣,最后當(dāng)廢紙皮處理賣給了收破爛的。
他就上門收過這樣的“廢品”,事后還專門去“完璧歸趙”,告訴對方,可以去找我們這樣的公司收購,比當(dāng)廢品賣值錢很多。
沒想到,對方反而抱怨起老一輩,“那是他們那一代人的回憶和愛好,他們喜歡就可以了。生前還要把這些強加給我們這一代人,真是的?!?/p>
“所以,你說留著這些財富給晚輩有啥用?他們壓根就不懂,還嫌占地方礙手礙腳……”李叔的訕訕一笑,讓我的心有些沉重。
“他們懂啥個?從前什么都慢,特別寄信。寄出到收到,短的幾天,長的更久。等待信里的內(nèi)容,等待小小的郵票,也算是一種幸福的煎熬了!”鄭師傅嘆氣。
是啊,現(xiàn)在科技發(fā)達(dá),做啥都講究效率。作為年輕一代的我們,哪還有慢下來的心思,去了解家里那些“老古董”的真正意義呢?
05
2019年夏天,周先生電話聯(lián)系到我們,說他有幾枚經(jīng)過專家鑒定的古幣要出售,估值有幾十萬不等,也有上百萬的??头屗扰膱D發(fā)來,若有必要,會就近安排分公司的同事幫他鑒定收購??伤f,他人和幣都在廣州,要預(yù)約見面。
那個懶洋洋的午后,周先生比預(yù)約時間早到。鄭師傅有事,是我接待了他。
這位周先生二十歲出頭,帶著家鄉(xiāng)口音,笑容很淳樸。他背著一個破舊且有補丁的雙肩包,但衣鞋都是嶄新的,跟背包形成了鮮明對比,我有些好奇。
在和周先生的聊天中,我得知他在河南老家打工,這是第一次出遠(yuǎn)門,此次來是為了賣古幣。古幣是前段時間他奶奶去世,他在收拾遺物時拿到的。
據(jù)周先生介紹,他從小父母在城里打工,自己和奶奶在鄉(xiāng)下相依為命,這個背包上的補丁是奶奶一針一線補的,他不舍得扔。而衣服是在他住一個晚上800塊錢的酒店旁邊商場買的,也是他第一次在老鄉(xiāng)帶領(lǐng)下進(jìn)大商場,買牌子貨。
他滿眼放光地給我講述著,我提醒他,廣州也有實惠的經(jīng)濟型酒店。他卻說,錢是小事,到時他的藏品賣出去,他就是坐擁幾百萬的壕了,不在乎這點小錢。
這……也不知道他哪里來的自信,如此肯定他的藏品就能賣那么多錢,還敢提前消費享受。結(jié)果,周先生又告訴我,他連老家的房子都賣了。
在我還沒來得及問他為何賣房時,鄭師傅回來了。我讓周先生拿出古幣給鄭師傅鑒定,他卻猶豫地問我要不要交費用,簽協(xié)議之類的。
我告訴他,如果看了幣是真的,他出的價格我們也能接受,我們會直接轉(zhuǎn)賬給他,幣留下,交易就結(jié)束了。而且我們這有全方位的監(jiān)控,他大可放心。
周先生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包裝袋,里面又有許多小包裝袋,每個里面裝著一枚幣,外面還貼著標(biāo)簽。他要求我們看完要按順序裝回去。
就在鄭師傅拿起幣來看時,周先生“哎呀”了一聲,抱怨我們是不是有點不專業(yè)。他說,之前他去過一家公司,人家那些專家都是戴著白色手套拿的。
鄭師傅淡定解釋,說這些幣不是出土文物,在我們之前,不知道都經(jīng)過多少人的手了。周先生雖沒再阻止,卻仍嘟囔著,說人家公司還是用各種工具儀器鑒定的。
我忙打圓場:“我們鄭師傅是靠他多少年的經(jīng)驗來說話的。畢竟,工具也是近幾年才有的,以前沒這么發(fā)達(dá)的時候,師傅們都是這樣看過來的。”
06
鄭師傅示意我看一枚幣。我拿上手看,一眼看出這是假幣。可周先生不說都經(jīng)過鑒定的嘛,他是要來考驗我們,還是前面鑒定的人沒跟他說呢?
看完后,鄭師傅問,是不是還有東西沒拿出來,不是說有幾十萬上百萬的寶貝嗎?
一聽這話,周先生陡然性情大變,脖子露出青筋,濃眉下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里,似乎燃起一股熊熊怒火。他提高聲音,讓鄭師傅一枚一枚給他報價。
若是往常,鄭師傅肯定會問客戶想出的價。但鑒于此刻周先生的情緒,鄭師傅直接報價:“這枚不收,這三枚一千二左右,這兩枚三千到三千五,這……”
“價格這么低?這三枚里面有一枚是特殊品種,你確定只值這個價?那可是真正的專家看出來值一百多萬的東西!”周先生低聲吼道,要求鄭師傅再好好看看。
然而,鄭師傅半點沒有再看的意思。“抱歉,看不出來?!币莿e人,為了緩和客人情緒,假模假式地看看也好,可鄭師傅就是不。
周先生收著他的寶貝,嘴里罵罵咧咧:“我就說哪有那么好的事!我跟人家公司說,拿你們這兒可以立馬變現(xiàn)。人家說你們是黑商家,價格低得離譜,當(dāng)時我還不信,現(xiàn)在一看可真的是……你們這些不要臉的黑商家!”
“誰是黑商家?”鄭師傅耐不住回了句。
我趕忙勸說,試圖把周先生支走。就在他轉(zhuǎn)身要走時,鄭師傅背對著他,語氣犀利地丟了句:“小伙子,頭腦清醒點吧!別哪天被人騙得連家都回不了了……”
周圍同事看了一眼,接著繼續(xù)從事手上的工作。我忍不住搖了搖頭。
都說“買賣不成仁義在”,這樣的客人,其實我們早見得多了。多半是說兩句好話,把他哄出去,不然誰知道他會在外面怎么污蔑我們?造謠全憑一張嘴。
只有鄭師傅每次都針鋒相對。一把年紀(jì)了,還是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。
這讓我想起他的一段往事。當(dāng)年他剛從香港回來,在廣州擺攤交易藏品。一次,有位客人拿了兩封郵票想賣給他,他一眼看出是假的,并直言相告。
那天下午他收攤,把所有藏品收在幾個塑料收納箱里。這時來了四位中年男子,跟他閑聊說,聽說他今天幫客戶鑒定出兩封假郵票,夸他厲害;還說那客戶去找商家算賬,并報了警,結(jié)果商家被查封,所有藏品都被沒收,“太可憐了”。
接著,四人圍著他要買藏品,要這要那的。鄭師傅東找西找,最后發(fā)現(xiàn)兩個收納箱不見了,四人也只剩下兩個。那兩人讓他趕緊追,他被繞昏了頭,不知所措。
明顯是遭了報復(fù)。那兩箱藏品當(dāng)時市場價值四十萬左右。從警局出來,他關(guān)了自己一宿。次日,他妻子匆忙從外地趕來,著急地找人,說怕他想不開。有位攤主說:怎么可能?剛剛還在早茶店遇見他跟人在喝早茶,說說笑笑的……
記得我問過鄭師傅,后悔么?他篤定地?fù)u搖頭,假的就是假的,我說真話沒啥好后悔的。
07
再次見到周先生已是兩三周后。那天中午,他沒直接過來,而是假裝看展柜的東西,是同事張悅發(fā)現(xiàn)的他。我看向他,他和我眼神撞上,才主動過來跟我打招呼。
但這次見的周先生,遠(yuǎn)不像上次神清氣爽。眼前的他面色憔悴,雙眼無神,胡子拉碴的,看得出有好些天沒好好打理了。
周先生說想來請我?guī)退粋€忙。吞吞吐吐半天后,他拉開背包拉鏈,取出上次那包幣,說想讓鄭師傅再幫他看看。
我一口拒絕了:“要還是上次那些,就沒必要再浪費鄭師傅時間了。一枚價值幾千塊錢的幣,因為品相問題差個幾百塊是正常。誰都有看走眼時,沒看到受傷點,價估高點可以理解。但如果說差一百多萬,那么不好意思,我們真不是神仙?!?/p>
聽我說完后,周先生驀然低著頭,哽咽著求我?guī)蛶退?。他說,換點錢就可以。
原來,這些天周先生一直在跑廣州的警察局。之前那家公司說鑒定出他的一枚幣是特殊品種,拍賣能拍到150萬,還有一枚值70萬;另外還有3枚,也能各拍出15萬,但是都要提前收百分之十的手續(xù)費。
他來我們這兒之前,交了4萬5,拍賣那3枚15萬的。過了一周,對方說流拍了。流拍就代表前面交的那4萬5沒了,這些在拍賣前簽訂的協(xié)議里都有寫到。
后來,對方又說那3枚太普通,流拍很正常。勸周先生拍150萬那枚,說那幣特殊,容易拍不說,還能拍高價。他們承諾,拍出來的價格不會低于150萬,但僅僅只收他15萬的手續(xù)費。
當(dāng)時,周先生離15萬的手續(xù)費還差4萬多,急于暴富的他就去跟老鄉(xiāng)們借。
拍賣期敲定為一周時間。好不容易熬到第8天,周先生再次去那家公司時,發(fā)現(xiàn)只有警察在場。是的,他受騙了,且受騙的不止他一個人。
警察告訴周先生,這是個騙局,為的就是騙取他們的手續(xù)費。別說根本沒有什么拍賣會,就連那些專家,還有周先生看到的那些拍賣成功拿到錢的人,全是托兒。對方跟周先生們說的每一句話,都有話術(shù)。說著,警察拿出了一本話術(shù)大全……
前幾天是周先生父親的忌日。他母親回鄉(xiāng)下祭拜,發(fā)現(xiàn)老房子被兒子賣掉后,氣得暈倒住院。周先生的對象打電話過來,周先生告知她事情的來龍去脈后,對象氣得掛斷了電話。
身無分文的周先生想跟老鄉(xiāng)借點車費,好回家看望母親,卻被老鄉(xiāng)們拒之門外。
走投無路之下,周先生站在人行天橋上猶豫過。還好,他對象想通了,打來電話安慰他:錢沒了可以再掙,只要人平安回去就行。
08
此前,周先生曾好幾次在我們附近徘徊,想換點路費回家,愣是沒好意思進(jìn)來。如果這次不是被同事和我發(fā)現(xiàn),他可能還是沒這個勇氣。
我可憐眼前這個男人,可也不知該怎么處理,只好給鄭師傅打電話。一番簡單敘述后,鄭師傅當(dāng)即趕了回來。
讓我大跌眼鏡的是,鄭師傅以超出市場價的價格,收購下周先生的幣,還額外贈送了他一枚幣。我想,這也就是他常對我說的,“讓你長記性吧!”
鄭師傅還給周先生定了返程車票。周先生明顯受寵若驚,如果不是我們及時拉住,他這么個七尺男兒,差點就要跪在我們面前了。
盯著周先生遠(yuǎn)去的背影,我開始埋怨周師傅,不止虧錢倒貼公司,還貼車費。
鄭師傅有些自責(zé):“周先生遇到的這種騙局,我們以前就聽說過的。如果那天多跟他說幾句,也許他也不會上那么大的當(dāng)??!”
鄭師傅平??傉f我,成年人就該為自己的行為負(fù)責(zé),為自己做事的后果買單。
我忍不住問他,憑什么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買單?
他卻說:“孩子,咱能跟他遇到就是緣分啊。別再說師傅了,師傅晚上回去會自我反省的。但是你就讓師傅這樣做,讓師傅心里好受些吧!”
若有所思后,我沒把賬單按成交價重新更改,而是按照鄭師傅寫的,把虧的差價由我倆二人平分。我自己則直接把全部差價補回了公司。
后來,鄭師傅知道了真相,“訓(xùn)”了我一通。
我笑著學(xué)他的語氣:“師傅,咱能跟他遇到就是緣分啊。如果那天我也多跟他說幾句,他也許就不會吃這么大虧。你就讓我這樣做,讓我心里好受些吧……”
“你這傻玩意兒!師傅我還有子女養(yǎng)著,你年輕開銷大!”鄭師傅敲了敲我的頭。
“好了啦,就當(dāng)我養(yǎng)你一餐大的吧!”我調(diào)皮地眨了眨眼睛。
配圖來源:視覺中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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